石大亦诗亦远方

　　生命，是一场大的相遇。
　　至少在南方的艳阳里，我从未料想过，于某一天，我竟会穿越莽莽戈壁，来到了大西北的疆土上，来到了这样的一座城、一所学校。这里，没有所谓的弱柳扶风，没有春风拂面的和煦，甚至没有午后晒太阳的慵懒的猫，却又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苍茫大气以及兵团人特有的正直与朴实。美好的，有点像故事。
　　总有人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他们信誓旦旦，善感多情。而我，每每提及，却总是吞吞吐吐，纵然思绪万千也道不清楚。我甚至不知该用何种语气来告知他们，那博学楼门前的红地毯，那傍晚的胭脂红的落日，那会发光的图书馆的书，那秋日的落叶冬日的雪，看得久了，统统都会无端透出些愉悦欢喜来。我想，我大概是喜欢这里的。
　　“喜欢”这个词，其实挺让人琢磨不透爱恨交加的，它只是客观的情绪的表达，无关缘由，自然也无关风月。人人都说少年情怀总是诗，说到底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不过就是看对眼罢了。但我第一眼，甚至是第一次走进春晖堂，进行医学生宣誓的时候，都没有喜欢上这所学校。它没有青石板红瓦墙的风韵，也没有琉璃般夺目的设计，平淡而寡然，就连宣誓本身也显得粗糙而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力量，全然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
　　然而，当我随着15级新生进行第二次医学生宣誓的时候，眼睛几乎是被刺痛了的。我从没有这样深思过生命的意义，也从没有这样敬重过生命的价值。那比他们多出来的365个日夜，似乎一瞬间让我成长甚至沧桑了起来。他们满怀憧憬、无所畏惧，他们尚且还不清楚这短短的誓言背后是怎样的坚守，还不清楚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和多大的代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生命守护者，他们更不明白“大医精诚，博学济世”这八个字所蕴含的神圣使命。他们年轻、无知、稚拙，双眸里尽是好奇与跃跃欲试，恍如当年的我们。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了漫天的花蕊在昏暗的光线下浮动如影，还有门缝间隐约的阳光跳跃，不知红了谁的眼。那景象撞在心里，好像无意之中纳入胸襟的红宝石和珍珠，熠熠闪光，而我当年竟然不知不识，未曾为这昂扬冲激的生命心生胆怯与敬畏。
　　我想，这定然是我人生当中一次不可磨灭的震撼。很多时候，我都在惶惑，何为大学？然后又见闻太多，经历太多，陆陆续续被灌输了许多负能量抑或是正能量。有人认为大学就是学习，就是社交，还有人认为大学就是社会，就是堕落。然而，在这一刻，我竟是无比肯定：大学，其实就是诗一样的地方，是青春，是希望。他们身怀着对未来的希望，身怀着患者对他们的希望，身怀着祖国对他们的希望。而这种希望必将成为燎原之火，绽放出耀眼的金光。总有人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诱惑与牵扯太多，便容易让人浮在表面，定不下心来，这是医学生的大忌。所幸，我处于这样一座踏实沉稳的城，这儿有着兵团人的骄傲，有着几辈人的担当。所幸，这儿有着许许多多为医学而奋斗和奉献的人们，他们辛勤耕耘，开拓进取，他们无畏无惧，高举着时代的标杆。所幸，所有人都在祝福这个时代。
　　而这个时代的我们，正值青春，正在成长，正试图接过前辈们的责任与抱负，时光大好。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次学校组织上党课，马会超老师陪着一位老人进来。一边是年过八旬面目祥和的老战士，白发苍苍，一边是等待聆听，青春四溢的大学生，生机勃勃。在这强烈的反差中，既是苍凉又略显欣慰。那一瞬间，我是百感交集的，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还有比“守护”更为贴切的词来形容这份隐忍的感动。他那样年老，声音低沉而迟缓，说上几句便要靠在椅背上歇口气。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战争，想到人类最不可抵御的一种悲剧，苦难的时代，以及苦难的中国。他们是太早懂得忧愁的一代，然而，北方人似乎总有一种格外厚实的爽快胸襟和大刀阔斧的劲头。他们容易故意忽略生活底处所有的阴影层面，也无视曾经命运的流离，有着十分坚韧的生活态度。那样沉重的过往，在他口中不可思议地显出些积极和活泼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发光体，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信仰和忠诚。那对毛主席的爱戴，对中国共产党的期许，对泱泱民族的祝福，似乎是浸到了骨髓。这是那个时代的根基，是他们的源头。他们梦想着和平、自由，梦想着展现给所有人天地玄黄的大气魄，梦想着中国人民富足、干净、体面，梦想着在有朝一日看到绵邈温馨的中国。这些梦想平凡而伟大，竟让人砰然间就软化下来。
　　这想必是石河子大学，这座唯一符合兵团气质的学校给予我的大馈赠，是任何物质条件都替代不了的精神世界的满足。我想，我大概是很喜欢很喜欢这里的。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梦想，想着有一天，能学到许多先进的医疗知识和技能，能为祛除人类之病痛贡献自己最大的力量，想着梦想应该是坚硬而明亮的远方，然后就莫名地振奋起来。
　　帕乌斯托夫斯基也曾说过一个金蔷薇的故事。老清洁工人为了祝福所爱的人，收集首饰店扫出来的尘土，筛出其中的金屑，终于打造了一朵小小的金蔷薇。金蔷薇最终没有送到爱人手里，老清洁工也怀着痛楚与失望死去，但在苍茫的暮色中，他的脸显得格外严峻而肃穆，又无奈地透出些安静祥和来，竟然让人感觉到，那张脸是十分好看的。帕乌斯托夫斯基以此比喻文学创作，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医务工作者的一生。我们总在一条很艰难的道路上前行着，我们用心学习，埋头苦干，那每一个刹那，每一个偶然投来的流盼和心灵的碰撞，每一个背对阳光的咬牙坚持和对道德与底线的死守，每一个逼回眼泪的隐忍，同样，还有清晨阳光下缥缈的树影，或静夜里闪亮的星光，这些都是关乎生命与人性的希望，都是金粉的点点微粒，而我们，收集着这些微粒，即使前路迢迢，荆棘遍布，也终究要锻造出一朵属于自己，属于人类的金蔷薇。对此，我深信不疑。
　　当代大学生，其实是最年轻的群体。人生刚刚开始，也脱离了稚嫩，脱离了叛逆，开始有了思想与滚烫的热血。我在石大，很多人在石大，很多梦想也在石大，我们在这里起航，在这里成长。《平凡的世界》教导我们，这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想，我所追求的，或者说千千万万石大人正在追求和将要追求的，其实是比梦想更执着更清澈的，是经过自我梳理、沉淀排异之后的一片清明。

文/检验14级  黄文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