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11日来石河子大学一观，时值深秋，深秋的校园，满是秋寂。

老校区，美就美在他的老。其实并不老，就60几岁。

        对于刚从满眼葱茏的花城来到深秋的石城的我来讲，那一刻，耳畔油然荡起《垄上行》，不过歌词得稍改一下：

        我从校园走过，校园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呢喃，仿佛为季节浅唱。

        在校园游荡时，陡然间看到“石河子大学博物馆”几个字，一下腿就扯着往这边走了。

        上得台阶，一看，闭馆。透过玻璃门，看到《中国梦 军垦情 ——20世纪50年代参军进疆的女兵们》的前言板。

        看了看手表：2点。2点在广州是下午上班时间，这里还是午休时间，要4点才开馆。

        等!为了展览。我暗下决心对自己道，于是继续在校园里游荡。

        快4点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陆续来了，打破了这里的寂寥。他们的到来，一证此前我还在怀疑今天不开馆的多余，真是要快开馆了。

        终于开门了！

        《中国梦 军垦情——20世纪50年代参军进疆的女兵们》一张张图片、一个个面孔一一呈现在我眼前。其实这是一个很简易的图片展，但可以肯定的说，这是我近年来看到的最令我感动的一个展览。

        作为石河子大学宣传部主办的一个展览，主旋律当然是革命理想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现在的主题要升华到中国梦。但在我看来，这里满满的是人性，无以言说这段历史一大群女性命运的大悲欣。就从第一张图像文本来深读：

        “经过数十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女兵们从卡车上跳了下来，放下背包，抖落一身土，举目四望，哪里有一户人家，全是茫茫戈壁。这时听到有人在喊:‘女兵到了，大家快出来欢迎呀！’从一个个隆起的土包里，一条条凹陷的地沟里，忽然地钻出许多男兵，他们向女兵们热烈鼓掌。女兵们就住进了荒原上的特殊的房屋——地窝子。”

        从此她们按照被安排规整好的轨迹尽一个女人一生的本分：婚姻、生子、工作。

        所有女性的生命都在青春、变老、终老的河流中流淌，但这批女性的生命足可让我们拨动历史的琴弦而一唱三叹。

        朋友看了我转发的展厅照片，点评道：“我收起。以表达我重视这种题材和这段历史。”

        我回复道:“我到乌鲁木齐后专程去石河子看兵团历史，但都闭馆了。艳遇了一个这样好的图片展，非常简易的展览，但足够比投巨资做的一个临时展览有感染力。”

女兵展展厅

        5个月后，我馆与新疆兵团军垦博物馆联合举办《百年笔迹  世纪抒写——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展》，原本张素虹馆长要参加开幕式的，但因故未能出席。

        开幕式后，军垦博物馆蔡馆长带着我专程去石河子大学博物馆与张馆长会面，洽谈这个文献展移师大学博物馆的事宜，才有了这次与石河子大学博物馆张素虹馆长认识的机缘了，这也是因文学而结缘吧。

        这一次又重看一遍女兵展，多了解一点兵团史，有助于更懂得共和国史。与上次大不一样的是， 听张馆长站在她母亲的老照片前讲女兵的故事，还看到了刚在军垦博物馆认识的张红彦的奶奶的戎装照。

        因为她们，这一次兵团女兵史老照片一下变得如此鲜活，跃然于疆二代和疆三代的音容笑貌和举止上。

吴武林馆长与张素虹馆长

        张馆长邀我们一行上楼看古代屯垦展。这个展览我上次是看过的，这一次重看，我和石河子大学博物馆与军垦博物馆的展览两相比较一下，一落笔于1949年前，一落脚在1949年后的新疆兵团军垦史，我的观感又似乎深了一层，深感既有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般金戈铁马的史诗，更有秦时明月今时关的如斯沉思。

        接着看的是石河子大学博物馆植物馆。植物馆的展示形式是常规性的，但植物标本丰富，大多由学生采集。老师尊重学生们的劳动，标本小纸条上会写出他们的名字。

石河子大学博物馆植物馆

        恰巧之前看过一个关于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介绍，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自然历史博物馆，美国主要自然历史研究和教育中心之一。始建于1869年，位于美国纽约，占地总面积为7公顷多，建筑物为古典形式。其古生物和人类学的收藏在世界各博物馆中占居首位，除采自美国境内的标本外，南美洲、非洲、欧洲、亚洲、澳洲的代表性标本也都有收藏。

        我心想，美国这家博物馆已经150年历史了，石河子大学博物馆到她150年馆庆时，如此坚持下来，那时累积下来生物标本的采集会是一种怎样的壮观？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网络图片）

        我在这个展厅中才谋得芨芨草和雪莲一面。这些文学的花花草草，我只在读西部文学作品时常读到对这些花草的描写。一到大自然中，真是五谷不分了。大学的博物馆，真堪让学子和我这少识草木鱼虫的中文男变得“博物不惑”，多识草木鱼虫之名的。

        我既然提到文学的花花草草，就得找文学作品的例证来证之，摘录花花草草中的文学，以示“尔雅”:

芨芨草标本（石河子大学博物馆藏品）

        开完会，检查组的头对爸爸说∶“很好，你刚刚摘掉了帽子，应当有积极的表现。你准备行装吧，明天就走。”

        这样，晚上爸爸就打行李，叔叔阿姨们都来帮忙了。爸爸对我说∶“你把猴子还给和尚伯吧，咱们明天要走了。”

        我哭了，我说∶“我不走。叔叔阿姨们都不走，为什么你一人走?”

        爸爸说∶“乖乖孩子，听话!爸爸是去当芨芨草的，你不是说芨芨草最好、最有用吗?”

        我没有法子。第二天晚上，我们走了。叔叔阿姨们，还有和尚伯，还有小和尚哥哥，一直把我们送到山垭口。

—— 昌耀《芨芨草》(节选)

雪莲标本（石河子大学博物馆藏品）

        另一种奇珍异品是雪莲。如果你从山脚往上爬，超越天山雪线以上，就可以看见青凛凛的雪的寒光挺立着一朵朵还玉琢似的雪莲，这习惯于生长在奇寒环境中的雪莲，根部扎入岩隙间，汲取着雪水，承受着雪光，柔静多姿，洁白晶莹。这生长在人迹罕到的拔海几千米雪线以上的灵花异草，据说是稀世之宝——一种很难求得的妇女良药。

——碧野《天山景物记》(节选)

作者简介

        吴武林，1965年出生于江西省临川(抚州市)，1995年毕业于湖南师大中文系，获文学硕士学位。2010年毕业于暨南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

        1995年供职于广东省博物馆，后担任馆长助理；2012年调入广州鲁迅纪念馆，现为馆长、书记。

        职业生涯以博物馆管理、历史文化和艺术展览策划为主。主要著作有《城市理想——东莞文明肖像》《四会十品》(合著)《山水传道——中国绘画史中的“四王传统”》等，发表博物馆学、陈列展览美学、文学艺术研究方面的论文数十篇。